调停者 六:北美寒夜

 

我在无雪之冬的夜

想起电话那头你的呻吟

你告诉我,新烫了头发

你告诉我,新的号码

 

我也总是莫名怀念

那段曾经带给我奇妙幻想的时光

 

我像个师出无名的蟊贼

破窗而入,偷偷爬向你

却不敢吵醒那梦中的孩子

我知道,他是你仅剩下的爱

 

我的心为你停留在北美寒夜

与繁星一同璀璨

其实我很伤感

这次离别,不知何时才能相遇

不要在为我这流浪人等候

去吧!爱吧!

去找到更适合爱你的男人

——【每一个调停者的背后,都一定有一段不愿诉说的秘密。】

你看我瘦瘦的,白白净净的样子,很是斯文,其实我骨子里是非常叛逆的。我的父母认为我是个蠢蛋,已经没有进化的可能性了。于是,他们放任我的种种恶行,打架、酗酒、偷情、惹是生非,家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

直到侥幸的我出去狂欢回来,发现父母死在另一群暴徒纵火焚烧的家中,我竟然没有丝毫哀伤的触感。可能是早已习惯了他们对我的歧视和白眼,反倒觉得这样或许更好些,只不过是少了个睡觉的地方。

我是以一个恶棍的心态投身军旅的,因为我总以为我这样的人,一无是处,能够在沙场上杀敌,倒也不失为男人的荣耀。所以我很努力的学,模仿,忍受各种不平等的待遇。在军队服役的日子里,我学会了各种对战术,刀法剑击,搏击格斗,并且成了一名下级军官,手底之下也开始有些喽啰的兵卒供我调遣。

这个当口,发生了叛变,政府派军队出去平乱,我原以为到了我一展拳脚的时候。可是,这些风头全部让十二个人给剥夺走了。他们是克洛伊登城的调停者,是政府重金聘请的职业刺客。我没想到过我们堂堂正规军会同一群由乌合之众的浪子构成的剑客团一同剿灭五千人的叛军,并且光他们十二个人在四天之内就杀了四千余人——这是一个多么触目惊心的数字。而我们的损失惨重军队,俨然成了为他们喝彩的拉拉队。

我在战场上固然也奋勇杀敌,可是一看到前面的狂人视人命如草菅的气势,我这个流氓出身的人,也不免掌心流汗。有一天,我偷偷学着调停者的样子,抓起一具奄奄行尸的肉发,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一刀,然后将头慢慢拔出来,体会那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同时,一双凌厉如锋的目光仿佛已经悄悄射落到我心底。

哼,小鬼。你看起来不像普通人啊。楚杀臣对我说,他手里提着一把人头,朝我走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T.k。我说。

T.k!很好,我记住你了。

楚杀臣走了,他高大壮实的背影留在我的头脑里,那套修身紧体的制服,他背着长剑的姿势,着实让我着了魔。以后的日子,我曾偷偷买了白衬衫,把衣角整齐的束扎在笔挺的长裤里,系上黑领带,再穿上精仿的制服,戴上卐字臂章。镜子里头的我仿佛化身成了调停者中的一员剑客。我连同扛剑的手势也开始模仿楚杀臣了。

我那么痴迷他们,却始终解不开心结,那就是这次机缘很好的叛变,为什么要请调停者出手呢?!他们抢了我的风头,本来那应该是我展现的大舞台啊,我崇拜他们,又憎恨他们!

退伍以后,手头存有一笔平乱得来的花红,我继续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只是我开了一间刀剑铺,专门负责为军队提供小批量的刀剑生产和销售。

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习惯坐在门口,慵在沙发里,握一杯红酒,望着街对面。我一直没有在意过那间门面狭小寒酸的武道馆,我甚至想不到因为它的存在,改变了我一生的命程。

华灯初上的夜,一个学徒将武馆打烊了,它被隐藏在克城花花绿绿的诱惑当中,岿然不动,丝毫不张扬,不引人注目。

喂,小鬼,替我磨一下刀。楚杀臣闯了进来,打乱了我的思绪。

不要叫我小鬼,我不是说过吗,我叫T.k。我说着拔出了他递过来的带血的刀。

怎么,你又去杀人了?!我说。

哼,杀人?!吃饭一天才三顿,胃口好的人也不过四五顿。我们调停者杀人就像呼吸那么简单。楚杀臣不无高傲的道。

调停者的刀和普通的兵刃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加修饰,只是刃口上有排深深浅浅的,制造精良的锯齿。

小鬼,哦……不,T.k,你有兴趣加入我们调停者吗?

我一愣。

楚杀臣突然大笑起来,我开玩笑的。现在不缺人手,不过我看好你,你会是候选人。

我的心跳猛然加速,手里磨刀的速度和力量也越来越快。还有其他人吗?我试探性的问道。

楚杀臣用拇指反指了指身后破落的武道馆。你大概不知道吧,那件连像样点的招牌也没有的武馆,馆主是个一等一的高手。我们十二人下来,就数他了。

我大吃一惊,海水果然不可斗量。我说,那你看我呢?

哼,你?小鬼,你真的是个小鬼了。在克城顶尖的高手当中,你勉强算个老末。——要什么时候,你才能打败那个馆主?!

他叫什么名字?

L.v。

楚杀臣临走时候,扔给我一对门贴。他说,贴在门上。这是我们调停者钦点的地方,以后我们刀剑的打磨,修整和采购,都交给你了。

 

我偷偷一个人,在克城转了一圈,发现各有各的地方,或者偏僻,或者繁华,有贴着如我门上一般的门贴。我打听到了,这些都是调停者指定出入的场所,里面有他们欣赏的剑术家,换句话来说,他们都有可能成为新的调停者。正如楚杀臣说的,我是个刚开窍的小鬼,还没有挤入顶尖之流。

日升月落,朝做夜息。每天,我面对门可罗雀的武道馆,心里产生疑问,L.v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去会会他。

想到就要做到,我提着刀去踢馆,进入那扇象征地狱的门。

我愕然发现,这空荡荡的道场中只有一个女人在教一个孩童认字。女人猛地抬头,我盯凝着她的表情,突然有种被电刺激到了感觉,她的眼神那么无助,那么哀伤。她的孩子钻进母亲的怀里,惊恐的望着我。

你是道馆的人?我问。

女人点点头。

L.v在吗?

他是我先生,他现在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吗?

我歪了歪脖子,我叫T.k,是对面剑铺的老板,我听说你先生剑术很好,我特地来赐教。

我环顾周围,实在是家徒四壁,寒酸到了极点。

他现在不在,等他回来,我让他登门拜访。

哼,也好,不过,我要让他不要忘记了。我拔出刀。当时,我只是下意识的挥舞几下,想找一些能被我摧毁的东西来发泄。那孩子看到刀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我听见女人一声惊叫,等等。一道剑光从我的眼角斜飞出来,我搁挡,被击退几步,尚未停息的空间,剑光犹如流水一样密集的刺来。我就算予以还击也没有用,那速度,那凌厉,丝毫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很快,我的身上满是伤口。我在招架中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破绽,那个地方!

我看准时机,挥刀疾斩。噗哧一声,他的剑戳穿我的胸膛。

L.v,你为什么偷袭他?他没有恶意的!女人道。

他就是L.v……他的面目模糊起来,我渐渐摔下去,目光凝固在那个受到我恐吓,又为我说情的女人。耳边传来L.v冷到骨头里的声音。

像他这种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的人渣,怎么杀都不过分。

……他不是调停者……

……S.h.a.w,听说我,不管他是谁,要是他伤害你和我们的孩子,我一定杀了他……

……S.h.a.w,这个女人叫S.h.a.w……我知道了……

 

我是怎么样活下来的……负伤二十多处,肋骨断了三根,左胸被刺传一剑,距离心脏只有一寸距离。而是照顾我的人,却是L.v的妻子,S.h.a.w。

为什么,你认为我是没有恶意的。

看到你时,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他也和你一样,叛逆,张扬,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护我的。

他人呢?

交友不慎,被人陷害,在胡同口他被人乱刀砍死了。

……

很久没有遭遇一种感觉了,那就是全身心的去喜欢一个人,虽然不过是短短的照面,我已经深深爱上了S.h.a.w。她的温柔,她的体贴让我体会到从小到大没有过的舒适。

某个晚上,我失眠了,坐起来抚摸爱刀,看着房顶上的月光。突然,我想起L.v说的话:不管他是谁,要是敢伤害S.h.a.w,他一定会杀了他!

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么做的,用剑去保护最心爱的人。

我越来越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她比我大又如何,他是别人的妻子又如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又如何。我只知道说,现在的我值得为她做任何事,包括死亡。

她曾说过,我讨厌调停者。于是,我去偷袭他们,很多次都负伤而归,我能感到满足。我若是不能加入十二人,那么同他们对立倒也无妨。

我开始了解到,L.v虽然深爱着S.h.a.w,但他更痴迷于武学。每个月都有四分之三的时间,他都要去各地与一流的高手切磋。S.h.a.w说,解禁日那天,她需要时,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说他很累,下个月吧。已经有很长时间,S.h.a.w没有做过爱了,她渴望着男人的抚摸和疼爱。

当我把S.h.a.w   抱进厨房,慢慢脱下她的衣服,我亲吻她的脖子、耳根、乳房,从上至下,我把舌头放入她的口中,任凭她的吮吸,她的表情变得无比淫荡。我的手摸入她闭锁的私处,里面逐渐流出浓郁的爱液。她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爱了,我的挑逗将她的兴奋挑到高处。

突然之间,她一把推开我,她说,今天不是解禁日!

没有关系,我说,我爱你。早晚有那么一天,我会为你把他们一个个杀掉,到时候,再没有会妨碍我们做爱了。

……

你可以尝试着用你的性器官想象一下,一个是无家可归的浪子,一个是有家教德行,有夫子的贤淑少妇,这种野兽与美人的搭配是不是像射精那样的美妙呢?!

 

我觉得我和S.h.a.w的这段不伦恋情终究不能修成正果,我和L.v之间必定要有个人退出,甚至一死,方能了断。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恶斗在所难免。于是,我故意导演了让L.v闯入我和S.h.a.w的床戏。他瞪着眼睛,是你,他说。

就是本大爷我了。我说。

那一剑偏了!L.v说。

我现在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喜欢S.h.a.w,我们两个决斗吧。赢了的人才配拥有S.h.a.w。我说。

T.k!S.h.a.w诚惶诚恐的望着我,L.v!她又看着L.v,眼泪滑落下来。

L.v很认真的看着我,不,我不和你决斗!他说,杀了你,会玷污我的剑的。

沉默了很久。我苦笑了一下,哼,好吧,我知道了,我错了。我,选择退出。但是,你给我记着,如果你不善待S.h.a.w的话,我还是会回来的。我说。

一个人,一把刀。

我相似前辈傅红雪那样孤独的行走在克城冷僻的道路上。我其实很期待得到L.v肯定的回答,但是他否决了。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像诗人剑客普希金那样,把决斗作为毕生最大的荣耀。我和L.v,要是真战成了,胜负都会成全我。胜者,我得美人归。败者,我亦为美人而死,死得其所。可也正是因为他这个“不”字,让我体会到,他不是胆怯,而是比我更爱着S.h.a.w。要承诺这份爱,他不敢与我拼命。霍然之间,我很认同L.v, 我们一直敌对,我自认为是他的知己了。

回家的路仿佛变得太远,我步履也蹒跚起来,我遇到了巡视中的调停者,我二话不说,拔刀袭击。铮的一声,火光四溅。

楚杀臣一跃而起,转到我的身后没,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将刀递在我的脖子上。小鬼,你的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向我们公然挑战。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做的事情,若不是看你有潜力,你早就死了!

放开我,我要加入你们。我大声呐喊。

我看了一下十二人,发现其中少了一个。我记得他叫做唐璜,据说他特别钟情于红色,但制服规定是黑的,所以他只能把头发染成火红一片。

哦,小唐啊,他快不行了。

好,我就要取代他的位置。

你确信自己能做到吗?!人群里走出一个身形矮小,但面目清秀的男子。我知道他,他叫王冲,和我一样是个浪子。我从来不敢小觑他,他又矮又瘦,但身体条件很好,浑身上下肌肉均匀紧致。他用的兵器是一柄软剑,闲时缠绕腰中,亮开时笔直坚毅。他使的也是不要命的剑法。

王冲挑了挑剑眉,先过我这一关。话音刚落下,他的剑就如出洞的毒蛇直刺而来。

…………

……我这么拼命到底为了什么?我在对抗中,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既然,我承认失败了,那么又何必苟延残喘。我退到路灯下,王冲的身体在进攻时失去了平衡,剑锋偏走,没想到的是,那奇妙的剑突然贴着灯柱绕了圈从我的背后在此破胸而出!

血,我眼中的血。

——还是那个伤口,还是那么的痛。上一次,让我爱上了S.h.a.w;这一次,让我断了尘缘。

 

……死了么?王冲问……

……死不了的。楚杀臣说……

……他真的要替代小唐的位子?……

……是的……

……你确信他能做到吗?……

……现在可能不行,送他去遗忘森林吧。……那小鬼看来收心了……

走出遗忘的森林,我疲惫不堪。我没有忘记什么,甚至曾经过往的快乐,悲伤,流血,痛苦,更清晰更深刻的印记着。时间过了那么久,我还是忘不了S.h.a.w,我仍是爱她的。

我正是回归到了调停者的队伍中,发现又少了个人——罗亭。

小唐,楚杀臣道,今天晚上,由你去领教一下新的罗亭。

凌晨两点多钟,睡意朦胧的我才在烟雾迷茫的巷子当中看见了一个扛着长剑缓缓走过来的男人。我惊声呼叫,L.v!L.v也惊讶的看着我。

哼哼,楚杀臣道,以前你们两人为了一个女人是对头,但今天开始,你们成了战友。来,握个手吧。

他把我的手和罗亭的手握到了一起,冰凉的触觉。我们相互诧异的看着对方。

……

一条青石长椅上,我和罗亭背靠背。他抽烟,我喝酒。

我没想到是这种结果。我说。

我也没想到。

S.h.a.w呢?你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哼,我们离婚了。我发现我们的结合是错误的。前几年一直在和调停者对着干,没想到今天竟然加入了他们。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我说。

只是战友而已。罗亭道。

哼,少说废话,现在的我,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

哦,是吗?这么说来,你是真的不想她了?

不,她永远是我最爱的女人。

呼……罗亭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一直觉得克城太血腥,太暴力,不适合居住。下周四,S.h.a.w要离开克城,七号码头到京城的船。你去送她一程吧。罗亭说。

我仰望寒夜,繁星点点,月在天心。

 

我已经是个调停者了,这一点你可能不能接受。但是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告诉我,不论做什么,我都愿意——那是我送别S.h.a.w,对她说的最后一段话。

一个是曾经钟情杀戮主义,现在如愿以偿的青年;一个是与暴力对抗,最终为它所吸收的男子汉。这便是关于唐璜与罗亭之间的第二个故事。

如此说来,不单是我和罗亭,说不定楚杀臣,王冲,每一个调停者的背后都有一段不愿启齿的秘密,它是我封印很久的回忆。我把它叫做北美寒夜,抽象、困惑,难以琢磨。